这两天心里很堵,哪里也不愿去。
昨天傍晚,妻子把我从书桌旁拉开,说:“我开车带你出去转转吧。”
正好,有几个没心没肺的朋友正在郊外一个农场里挖红薯,说人家收完红薯以后,地里依然遗留下不少,让我们也赶紧过去。我们就开车去那里。
从市里到农场有二十来公里,我们出发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出了市区,先是沿着104国道向南走,后来拐到一条僻静的河堤上,沿着弯弯曲曲的堤顶路向东走。
这条河应该是捷地减河,河堤两边的树木很多。如今已是深秋季节,枯黄的叶子纷纷落到地上,树木的枝桠萧疏了许多。
这条路应该是第一次走。随着太阳西沉,路两边的景物显得十分昏暗。
在道路拐弯处,忽然发现河堤下面有一片片墓碑。仔细看,原来是一个公墓。
当地闲散地很多,在每个村落的外面,都会有一些家族性墓地。像这样的公墓在乡村并不常见。
美国诗人弗罗斯特写过一首诗《在废弃的墓地》。这首诗的大意是,在一块废弃的墓地上,诗人看到一块石碑上写着这样的碑文:“今天是生者来此逗留,读罢碑文后转身就走,明天却成了死者永留于此。”
弗罗斯特说,碑文对死亡十分有把握,但有个现象它不能不注意。那就是对于这块废弃的墓地来说,再也没有死者来到这里。
诗人突发奇想,要跟墓碑开一个玩笑。他对墓碑说:“人类不想死亡,故从此永远不会再有死亡。”而且,他相信墓碑相信了自己的谎言。
不知道墓碑是否会相信这样的谎言,但我相信世上有许多人相信这样的谎言,相信自己不会死。
记得屠格涅夫有一篇文章,写他去一个贵族的庄园做客。
那个贵族老早有病,眼睛已瞎,肢体基本瘫痪,仅勉强能走动。他坐在四轮车上,在一棵高大的千年槲树下欢迎自己的老朋友。
“在我的祖传的土地上,在我的古树浓荫盖下欢迎你!”贵族带着骄傲的语气说。
屠格涅夫心里默默地说:“啊,千年的大树,你听见了吗?一个半死不活的蛆虫,在你的躯干边蠕动,却在把你叫作自己的树呢?”
从历史上来看,不少人生活于这样的谎言里。他们为了掌握权力绞尽脑汁,企图永远主宰他人的命运,却不知道自己终有一死,终有一天会成为地上的尘土。
他们更不知道,他们的灵魂要面对终极的审判,他们要为千千万万死于暴力和不公的人负责。
人们害怕死亡,避讳死亡,但岂不知对于人类历史来说,死亡有多大益处?你能想象吗,如果没有死亡,如果希特勒、斯大林等人永远活着?
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死亡都是有益处的。有的人不死,别人就不会有希望。有的人死了,得到了全新的自由。
前面的道路更幽暗了。我忽然想起了大卫的诗:“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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