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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索尔仁尼琴的小说《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在杂志上发表,像一声响雷在歌舞升平的苏联文坛炸响。
在这篇小说中,正直善良的伊凡·杰尼索维奇被投入劳动营,在里面要忍受十年折磨。索尔仁尼琴透过伊凡在劳动营里一天的经历,揭露了劳改营制度对无辜民众的冷酷践踏。
这篇小说在《新世界》杂志第11期发表后,人们争相阅读,一时出现了洛阳纸贵的场面。著名学者谢尔盖.阿维林采夫记述了当时的情景:
随着《新世界》第11期杂志令人难以忘却的问世,对于那些年轻时就忧郁失望的一代人来说,在他们的生活中首次出现了希望的曙光:快醒醒吧,你瞧,历史还没有结束!当你从图书馆出来,行走于莫斯科的大街小巷,当看到每个报亭前的同胞们还在询问并购买早已售罄的那一期杂志,真是让人激动啊!是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一位看上去怪兮兮的人,他连《新世界》杂志的名称都说不出,但却问报亭售货员:“嗯,就是那本,就是写着真话的那本!”于是,售货员明白了他要的是哪本杂志。这已经不是一件文学事件了,而是俄罗斯的历史。
就连赫鲁晓夫也承认,这部小说是“反映了那些年代真实情况的作品”。
人们在抢着阅读这篇小说的时候,可知道作者为了挑战谎言,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用索尔仁尼琴的话来说,自己与这个充满谎言的帝国对抗,就像牛犊顶橡树一样。
牛犊顶橡树来自俄罗斯谚语:“牛犊顶橡树,犄角被夹住了。”这句谚语原本是指牛犊不自量力,和中国成语“螳臂当车”的寓意相似。
可索尔仁尼琴偏偏就有牛犊一样的犟脾气。在他看来,当牛犊顶橡树时,它的犄角会长得更快。
看看当时索尔仁尼琴所面对的文坛对手吧,他在回忆录《牛犊顶橡树》中写道:
现在大肆鼓噪的文学包括,十余种厚厚的杂志、两份文学报纸,无数的选集,还有单行本的长篇小说,还有作品全集,一年一度的种种奖金和对那些无聊透顶作品的改编演出,我统统认为这些东西不是什么真正的文学,所以我并不为此浪费时光。我也不为它们的存在而恼火;我早已知道其中不会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他们刚一步入文坛,所有的人(小说家、剧作家、诗人、批评家)就已经达成一致意见,对一切事物和现象绝口不谈真相。而这种真相,即使没有文学,人们也早已洞若观火了。
字里行间,透露着这只小牛犊对统治文坛的谎言文学的蔑视。
然而,小小牛犊岂能抵倒高大橡树?一个遭受关押、流放和社会蔑视的人,靠什么来与庞大傲慢的文学主流相抗衡?
为了讲出自己所看到的真相,索尔仁尼琴写完了一部又一部作品。这些作品有的写于劳改营,有的写于流放中,有的写于监视居住期间。他涉及的题材包括诗歌、剧本、散文,最多的还是纪实作品。他一边写,一边绞尽脑汁,怎么样让这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能够不被发现,能够保存下来。
在劳改营里,他不得不把自己的诗背诵下来,尽管这些诗有数万行之多。为了记住这些诗歌,在押解途中,他把火柴棍折断,练习着摆来摆去。他写下小说中对话并把它们背熟,后来便能记住整篇作品。
索尔仁尼琴集中营里罹患癌症,在流放期间癌症扩散。在由于疼痛而彻夜不眠的时候,就一边写,一边把写满的纸卷成小纸筒,装进香槟酒酒瓶里,随后把酒瓶埋在菜地里。
他患的是恶性肿瘤,而且耽误了治疗,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希望,然而后来却奇迹般地康复了。他把自己没有死掉归为神迹。他说:“上帝归还给我生命,从这时起在完全意义上来说就不是我的生命了,它被注入了新的宗旨。”
索尔仁尼琴认为上帝之所以让他活下来,就是让他讲出他所看到的真相,为哑巴开口,为千千万万死在劳改营里的无辜生命说话。
有人说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仿佛耶利哥城的呐喊,让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庞大帝国土崩瓦解。
索尔仁尼琴说真话的勇气,来自他在监狱里遇见的上帝。他祷告说:“上帝啊,保佑我在遭到打击时能够忍住疼痛!不要让我从你的手中跌落。”说真话是上帝给他的使命。
在一篇散文中,索尔仁尼琴描述过一棵树木被闪电劈开的情景:
不远处,在林中的一块空地。闪电选择了一株高大的椴树,从树的顶端,树梢稍稍往下处,顺着树干垂直地掠过一道闪电,穿透了整株鲜活的,自信的树干......
被齐腰劈断了的一段树干歪倒在一旁,斜靠在临近几棵无辜的树的枝叶上。剩下的那段树干——又挺立了一天。它已经被穿透了,露出了前后贯通的好大的一个洞。后来,这段树干也倒在了一旁。
从这棵树的命运,索尔仁尼琴联想到人:“在遭受良心惩罚的打击时,整个人的内心都会被击穿,整个生命都会被击碎。”
透过这棵树,岂不也让人联想到那些谎言满篇却又红极一时的文学作品?在来自至高之处的拷问面前,哪一个昧着良心的作家能站立得住?在历史的真相面前,哪一篇自欺欺人的作品不被丢在垃圾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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