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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在小公园里读书,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时分。直到保安喊我说要关门的时候,我才离开槐树下的那把木椅。
夕阳映照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照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直到有个头发花白的妇女叫出我的名字,我才看清她是我二十多年前刚在学校上班时的同事。
她那时可不是这样,热情开朗,精力旺盛,而现在脸上不仅有了老人斑,精神也大不如从前。
她说她已经七十岁了,我吓了一跳。可转念一想,自己不也已经五十岁了吗?早就不是那个刚刚参加工作的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
我们一边往公园外面走,一边问着彼此的境况,叹息时光的易逝。
时光仿佛流水一样,一刻不停地向前流淌。我们所经历的每一个瞬间,都像水面上漂浮的一根干草一样,迅疾流向远方。这样的流逝在时常见面的人当中感觉不出什么,可在久别重逢的人脸上,一定能清晰显现出来。
在公交车上,有两个刚刚退休的人正在说话。他们相互嘲讽着,一个说要去儿子那边看孩子,一个说刚刚给儿子看了一天的孩子。其中一个人说:“本想退休了好好玩玩,没想到还得给晚辈看孩子做饭,比上班还累。”另一个说:“可不是嘛,刚刚卸下一个套子,又给套上另一个套子!”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想起意大利诗人莱维写的一首诗:
有什么比一列火车更悲哀?
它必须按时离开,
只有一种声音,
只走一条路线。
没什么比一列火车更悲哀了。
或许一匹拉车的马除外。
套在两车杆之间,
甚至不得旁顾。
它的一生就是行走。
而一个人呢?一个人就不悲哀吗?
倘若他长久活在孤独中,
倘若她相信时间终结于反复,
一个人也是个悲哀的东西。
这首诗以一列火车以及一匹拉车的马为喻,写出了一个人悲哀的一生。
想想一个人的一生吧。从幼儿园到小学,又从中学到大学,毕业以后参加工作,为生计打拼,再到娶妻生子,抚养老人,直至退休以后,还要帮助晚辈照顾孩子。人的一生,岂不就像一列火车,沿着一条路线抵达终点;就像一匹马,在车杆之间慢慢老去。
莫奈 法 火车进站
当然,不同的岁月里,列车窗外的景色也许不同,给坐在车窗旁观望的人带来或欣喜或悲伤的感受,然而,一列火车总会沿着既定的道路,终会有抵达终点的时候。
一匹马的道路总是划定于两个车杆之间,一个人总要在出生入死的道路上背负重担,直至力不能支倒在路上。生命的价值究竟在哪里?
如果只在物质的意义上探索生命的价值,如果人一生的眼目只定睛于火车、马匹和自己的肉身,所有的人生不过是一个同样悲哀的寓言。
然而,人毕竟拥有上帝所赐的灵魂。因为人有灵魂,所以生命本该有更深邃的内涵。
就在前天下午,在那个小公园的木椅上,我读到英国神学家维尔斯写的一篇文章《召命》。这篇文章的开头写到他有一次乘火车的情景:
我在二十岁的一趟火车旅程,于今仍然历历在目。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春日,我从伦敦出发。火车缓缓离开市区,映入眼帘的是辽阔的青草地,低头吃草的牛羊,以及一列列整齐的灌木。我看着这一切,慢慢呼吸着春天的气息。当火车驶近目的地,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维尔斯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距离那次旅行已经过了多年时光。或许可以说,他已经渐渐地驶近人生的终点,为什么对那次流泪依然记忆犹新呢?
维尔斯二十岁重访并终身难忘的那个小镇,是他与神相遇的地方。十八岁那年,他怀着失去母亲的痛苦和与父亲的隔膜,一个人来到这个小镇工作。在这里,他的灵命大有长进。“在平日清晨五点半,我们几个人定时聚会,一起有一小时的灵修与安静---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操练有规律的祷告生活。”
正是在这个地方,维尔斯听到了上帝的呼唤,从而走上一条拥有盼望的道路。
为什么在包括诗人莱维在内的许多人眼里,生命就像一列火车或一匹老马一样,充满无可奈何的悲哀呢?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到,生命其实可以因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而得自由。一个人当然需要在这个世界承担责任,但一个人的灵魂却可以如鹰展翅,披戴来自永恒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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