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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因为一个长辈去世,回老家去了一趟。
这个长辈是我上小学时的校长,为人慈祥可亲,村里的这一代中年人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不仅当校长,还担任我们的音乐课。想起他的时候,他一边弹着破旧风琴一边教我们唱歌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回响:“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谁不说俺家乡好......”
村里的长辈们越来越少了。他们一个个告别了所爱的家乡,埋在了深深的泥土里。有谁在地上的家乡,看到了天上那个更美的家乡?
借着这个机会,我到村东的大洼里走了走。初夏的风一阵阵吹着,小麦的穗子已经渐渐发黄。我们这里是盐碱滩,很难看到一棵树。麦子长得又矮又稀,一眼望不到边际。
一个人走在田野里,很难遇到一个人。麦田上空,一朵朵白云静静地飘着。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连鸟鸣也很难听到。映入我眼帘的,是天地之间无尽的辽阔和沉默。
这样沉默的环境,恰好契合我的心境。在我内心深处,有一个深深的沉默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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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多年前,一个警察和一个歌厅服务员发生关系后,把其活活掐死。当时我正担任某报社的驻地记者,得知消息后赶往事发地采访。
知情人告诉我,这个警察长期控制这个女子,常常打她。在这件事发生之前,这个女子几次提出离开他。
没想到,法院一审仅仅判这个警察6年徒刑。判决书上写着,警察张某某为寻求性刺激,用手掐被害者颈部,导致其窒息死亡,认定其为过失致人死亡罪。
受害者的姐姐也在同一家歌厅,她们来自陕西农村,因为家庭困难出来挣钱。她说,这个警察经常虐待妹妹,身上常常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为了摆脱控制,还喝过一次农药。说话的时候,她突然给我跪下,让我给妹妹伸冤。
我对此案进行了连续报道,引起社会的关注,在各大网站均居阅读量头条。然而,报社领导告诉我,由于上级部门的干预,不能再报道这个案子。
在连续报道了两期之后,我不得不陷入沉默。法院二审维持原判,这是一次失败的舆论监督。
每当想起这件事,即使在回忆中,我也不敢面对受害者姐姐流着泪水的眼睛。
说实话,我所任职的报纸还算是一家有责任有担当的媒体,但我担任记者二十多年,还是常常有不得不沉默的时候。当我们采访了某地的环境污染问题,当我们采访了某学校教学楼建筑质量问题,当我们暗访某产品掺假行为......时常会接到领导遗憾的通知,稿子发不出来了。
有什么办法呢?只有一次次的沉默而已。但我唯一能感到有些心安的是,我的沉默是无奈的沉默。我的沉默并不是胡舒立所说的那种“有偿沉默”,我并没有因为金钱而出卖自己的良知。
作为一名记者,当我无力前行的时候,沉默,是我良知最后的避难所。
最近几年,由于种种原因,我在报纸上沉默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后干脆陷入长长的沉默。然而,还是会有遭受不平的人通过种种渠道找到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有脸红而已。我的脸红不仅为我自己,也为我的同行,为那些不得不沉默的新闻媒体。
前几天,老家一个干个体企业的兄弟给我打电话,某媒体的记者到他那里采访,说是企业有环境污染问题,让我想想办法。
我问他,人家说的问题是不是存在?如果存在的话,就应该想法解决,消极应付不是办法。另外,可以通过核查记者证等方式确认对方的身份和来意,如果是来敲诈的话,应该通过法律来解决问题。
但老家的兄弟并没有采纳我的建议,他给了人家几千块钱,匆匆了事。这就是胡舒立所说的“有偿沉默”。如果连沉默都可以标价出售,良知又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呢?
沉默,并非仅仅指新闻而言。这几年在随笔写作中,遇到某些不能触及的话题,尽管心里很难过,但只能选择无声。在生活中,也常常遇到无奈的事,在挣扎无益的时候,只好选择沉默。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一个人不能为痛苦发声,那就守住自己的沉默吧。沉默是一个人的灵魂可以躲藏的地方。
尽管现实屡屡让你失望,但在沉默中仰望至高之处,你就能得到一种深深的安慰。就像以色列王大卫所说:“因我所遭遇的是出于你,我就默然不语。”(诗39:9)
在无尽的沉默中,只有坚韧地向前走。辽阔的天空之上,有一种盼望让我们重新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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