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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出生在一个贫农家庭,嫁给父亲——一个地主的儿子,实在是外婆家人的一种怜悯。
母亲不识字,却有一颗善良而坚强的心。刚刚嫁给父亲的前20年,家乡都在斗地主。母亲可谓担惊受怕,每天深夜都要等着被批斗的父亲托着残缺而僵硬的身体归来,才敢入睡。但即使在那样的岁月里,她依旧在周济一些更加艰难的人。
“土改”的时候,爷爷已经在批斗中瘫痪了三年,最后奇迹般地被闪电电击后,居然能够行走了。家乡人都说好人有好报。爷爷一生救人无数,抗日奋战,被封为团长,甚至从日本人手里抢回过好几位将领和他们的妻儿。最终,爷爷还算是寿终正寝。
奶奶在没日没夜的批斗中落下来终生的瘫痪,一直活到我上小学的时候。母亲一个人要瘫痪的婆婆,照顾5个孩子,还要为自己的丈夫担惊受怕。至今回想起来,我都难以置信,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硬是挺过来了?
母亲淳朴老实,但上帝却没有因为她的善良淳朴而让她少受苦难。
母亲一共生了十个孩子,五个儿子,五个女儿。因为山区的医疗条件不好,加之家庭成分更不好,缺衣少食,母亲的五个儿子死了四个,只留下了最小,且儿时多有病痛的我。五个女儿死了最小的一个,留下了我的四个姐姐。母亲在坐月子的时候哭坏了自己的眼睛,落下终生的眼疾。却养活了我们五个姐妹。
那个年代,在农村生女儿总是要被人欺负的。为此,我的四个姐姐和母亲都没有少受苦。大姐继承了地主家庭聪慧的头脑和顽强的精神,小学时全校成绩第一,考中学同样全乡第一。但无奈家庭成分不好,被校长的妹妹顶替了学位,而没能入读初中。母亲终生都为此深感遗憾,总是叮嘱我们要特别关照大姐。而剩下的几个姊妹,无论家庭多么艰苦,她靠着养猪、卖菜、打工、挑夫——干所有能干的活,就是要将每个孩子都送到了他们能读书的“最终值”。
1980年,伴随着最早的“下海”,在外做生意的父亲信主了。母亲也在经过半年多的挣扎后,终于成了一位虔诚的基督徒。父亲后来蒙召做了大别山区开荒布道的义工宣教士。一生建立的教会超过400间。但从此也意味着家庭失去了收入,安全没有了保障(你懂得)。那个时候,家庭的收支基本是靠母亲养猪,种地和卖菜。以及大姐辍学后卖柴火,卖鸡蛋,收药材,炒茶叶……总之,只要能合法买卖的生意,她都奋力而为,只为养活家人,支持父亲传道,也为我们几个姐妹读书。
信主并未改善母亲的处境,从信主的第一天开始,因为对教会不开放,随时面对各种势力的逼迫攻击。母亲可没为此少受惊吓。
母亲十分勤劳,虽然生过十个孩子,经历过无数饥饿困苦,身体虚弱,但总比人家起得更早,睡得更晚,多一份劳动,多一份辛苦。算是将我们几个姐妹带大了。
那一年母亲的手弄破了,我伸手摸摸母亲的手指,才发现,十个手指,个个关节肿大,皮肤粗糙如同高山上百年古松的树皮,手指又短又粗,仿佛少了一截似的。我问母亲:“您的手指怎么了?”她看看自己的手指,淡淡地告诉我:“就是这样”!
母亲善良而有爱心。父亲建立了许多教会,可想而知,我们家一定是访客不断。他们要么是过来看望,要么是过来寻求帮助,甚至有的直接就是来逃难的。母亲一概接待,想尽办法给他们做可口的饭菜,每次她都是煮一锅稀饭,煮一锅干饭。而干饭也是一边高,比较硬朗;一边低,比较稀软。只为用最少的米,做成最多的米饭。她自己吃稀饭,让客人吃干饭硬一点的一面,家人则吃软一点的一面,只为照顾好客人,又要省下养家糊口的粮食。数几十年如一日,任劳任怨。
母亲不止勤劳,还十分虔诚。那一年夏天,母亲去池塘里捞浮萍喂猪,我发现母亲的膝盖上有一层厚厚的茧,圆圆地扣在膝盖上,如同一个揭不开的盖。我不知何故,母亲也没有说什么,许久才知道,那是长久跪在地上祈祷的印记。
十几年前,我来到了南方。有几年的时间,我都没法回去探亲。母亲和父亲都曾经来看过我。但始终放不下家乡的教会,加之我们的宿舍都比较小,没住到两周,就回去了。从此,我们大多数时间,也就只能在电话里嘘寒问暖了。那些年,只要打电话,就听到母亲气喘吁吁地接电话的声音:“这么远,长途,要不少钱,少讲几句吧”!但渐渐地,母亲再不提电话费的事了,每天聊聊过去,问问彼此的情况。每天大概五分钟。每次问问家里的情况,她身体的状况,母亲总会报喜不报忧。后来我才知道,她一直在经历着许多不容易!
几年前,父亲在一场诡异的车祸中和他的同工一起回到了父神的怀抱。只剩下七十多岁的母亲一个人在家乡,苦苦支撑,只为家里聚会的几个信徒。我不止一次希望母亲搬到南方和我们一起住。但她却放不下家里的教会,始终没有再来过。
我不止一次告诉自己,放下一切,陪陪母亲,跟她聊聊过去的故事,听她谈谈对我们的期望。但每次回去,总被安排了密密麻麻的侍奉,不是讲道,就是探访;不是祈祷,就是咨询……侍奉的工场都离母亲不远,甚至有时就在母亲的住所,而母亲唯一的职责,似乎就是给我做饭,帮助找衣服了。始终没能好好聊聊曾经的故事,和她心灵深处的想法!每次告诉自己还有机会,但每次机会总被错过了!
这次短宣,除了讲道,我还特别探访了三位老人。他们都和我母亲年龄相仿。陪着他们谈天说地,盯着他们慈祥的眼睛,忍不住我会拉住他们的手,听听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总有那么几次,看重他们盯着我和蔼的眼神,她们慈祥的脸庞,我都仿佛是在看着自己的父母!
严冬里,短宣的归途中我们几个都感冒了,忽然又想起了母亲——再次从她身边走过,想着她弯曲的驼背,满头的银发,才发现,再一次没能和母亲好好坐下来聊聊天!
今晚想到自己的亏欠,才突然发现,陪别人的父母聊天是侍奉,难道陪陪自己的母亲就不是侍奉吗?
原来:陪陪父母,陪陪家人,就是侍奉!
2018年12月15日星期六
深圳
作者 | 张远来牧师
整理人:活水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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