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心

音乐来自 关心妍

最近几天，来探望拿俄米的妇女说快要收割麦子了，所以路得今早天没亮便起来要去麦田，因为在摩押的时候就听拿俄米说过，以色列人割麦子要剩些给穷人捡呢。婆婆拗不过她，只好找出两块粗布，帮她系在腰间围成布囊。

“愿耶和华与你们同在。”浑厚的男声喊话打断了她的思绪，收割的人异口同声地说：“愿耶和华赐福与你。”只见一位魁梧的中年男人疾步走过，身后的女仆小跑跟着。“主人挺早的啊！”正在捆麦秆的青年低声说，旁边那人白了他一眼：“我们都来得很早……”

被正午的太阳热烘烘地照着，麦田上堆起了一个个麦秆捆子。她继续默默地拾取地上的麦穗，塞进腰间的布袋。腰弯得实在难受，她不得不再次直起身子，用拳头捶打几下。汗顺着前额淌到脸蛋两颊，两只手都是泥巴，她拉下包头的布巾拭擦着。

这时，身后响起浑厚的男音：“女儿啊，听我说，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到别人家的地里去捡麦穗，继续来我这里吧。”

她扭过头去，黑色的双眸迎着两道坚定而温暖的男性目光。他看上去比婆婆年轻，说起话来同样和蔼，衣袖为了干活撸起来，露出黝黑结实的肌肉。在这个异国他乡，还没有男人主动与她说过话，她有点不知所措，愣了片刻才俯伏叩拜，“主啊，我只是个外族人，不配蒙你这样关照呢！”她结结巴巴地说。

“母亲，我们有吃的啦！”巷口传来兴奋的喊声，拿俄米连忙迎上去：“女儿呀，你去了一整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卸下肩上的麦子，从怀中掏出舍不得吃的饼交给拿俄米，就去把麦子烘熟做晚餐。拿俄米又心疼又开心地说：“女儿呀，一天拾这么多麦子你一定很累吧，自己得顾身子，多吃点儿！今天在哪里拾麦穗呢？我真希望那个眷顾你的人得到耶和华赐福！”“我还好呀，母亲，今天我在一个名叫波阿斯的人那里拾麦穗。”

拿俄米一听，紧锁的眉头就舒展了，连连点头：“嗯嗯，愿耶和华眷顾他！是我们同族的亲属呢。”“母亲，他叫我不要到别人家去捡麦穗，可以紧随他的女仆去捡到收割完。”

拿俄米笑眯眯地说：“女儿啊，你去到他那块田，真是巧！他又待你这样好，以后你就跟着他的女仆，别去其他人的田就好了。”

夜深了，路得辗转反侧，这段日子发生太多事。

她和拿俄米一个多月前离开摩押的家，没多少盘缠，有时睡在农舍外面。路边拜基末（摩押人经常拜的神明）的坛越来越少，她知道离娘家越来越远了。那天拿俄米远远看见这座城，激动得跌坐在地上，两片干裂的嘴唇颤抖着说：“到家了！”

路得心想，我已经完全离开摩押的一切，从今以后只有婆婆一个亲人了！拿俄米伸出瘦骨嶙峋的双臂，紧紧地搂住她走进城门。

拿俄米从来不像摩押那些守寡的老妇凶巴巴地使唤媳妇，也没有像本地人那样要媳妇每顿等她吃完才能吃。这个家虽然穷，可是婆婆待她和嫂嫂像女儿一样，她最喜欢听婆婆讲耶和华的事。可惜玛伦两兄弟都死得早，婆婆常念叨“我们当初不该离开”，最终不顾孑然一身执意要回家乡。

路得和嫂嫂都不忍心她孤苦伶仃，嫂嫂被劝走了。婆婆再次劝路得回娘家那一刻，她眼泪汪汪，“你到哪里我也到哪里，你的神就是我的神，除非死亡分开我们”冲口而出。她明白，这是一个永远离开摩押的选择，她愿意。

天边已经发白，路得在蒙眬中睡去。

第二天清晨，波阿斯如常用过早点就出门了，他从来不喜欢像其他大宅院的人那样睡到日上三竿。马车驶过城门口时，他又想起半个月前那一幕。

那天他正在店里看新到的收割刀具，外面忽然人声嘈杂，便出去看看。一群人围着一老一少两个妇人看热闹，她们背着行囊刚从城门口进来，衣装不像本地人。只听见人丛中有个年长的女人嚷道：“这不是以前那个大家族长子以利米勒的妻吗？她的名字很甜的！”另一个接腔，也是上了年纪的：“他们家以前谁不认识？饥荒时跑了！”“怎么不见以利米勒呢？还有两个儿子呢？”“她瘦成这样我认不出来了，添了个女儿吗？嘿，你真是拿俄米吗？” 

“不要叫我拿俄米（就是甜的意思），要叫我玛拉（就是苦的意思），”那老妇边走边回话，“我吃尽苦头，丈夫、儿子都死了，但耶和华给我一个好媳妇。”说完就拉着那年轻的走了，那少妇低着头，脸埋在围巾里。

她顺从地走过去坐下，他一边说一边示范：“这样，蘸在醋里吃。”女仆把一些烘熟的麦穗递过来，她默默地学着他们的方法吃。咀嚼着香喷喷的麦粒，她想起婆婆以前就说过，蘸在醋里吃最解渴，还养胃口，心里不知不觉又涌起一股暖流，她为自己感到安慰。

她吃饱了便又出去工作，午后的太阳仿佛要把人都烤焦。波阿斯叫领班的雇工来吩咐说：“就算她在禾捆堆中捡也不可以骂她，你还要从禾捆中抽些出来，留给她去捡。”“啊，我主仁慈，我从来没见过别的场子如此厚待拾麦穗的人。”

晚上回城的路上，他受了点风寒，第二天就没有去麦田。大清早他照常起来了，抄捷径去花园另一边，经过仆人休息的小房间时，没想到听见他们的谈话：

“从禾捆中抽些麦穗出来留给她去捡，主人对那女子真好。”

“人家的田是等割完、捆好才让人拾穗，我们却一边开工一边让人来捡。”

“主人不是看上她了吧？自己人比她漂亮的有很多呀。”

“女主人走了十多年，他从来都没对其他女人感兴趣。”

“人家两个寡妇，家里没有男人，主人也该避讳一下。”

忙完麦田的事，波阿斯心无旁骛地投入到之后的工作，一连几个晚上在禾场上簸大麦。这晚他照常用过餐，仆人都已经离开，禾场一片寂静，皎洁的月光给天上的云朵镶了银边。他趁着晚餐那点儿小酒兴，一边哼着过节时唱的歌，一边在麦堆间踱步，顺便想想心事。

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只可惜世风日下，不把律法诫命当回事的人越来越多，这使他经常叹气。善待路得那件事，他自问没有什么不妥当，律法不是说神要施慈爱给所有遵守诫命的人吗？眷顾寡妇、寄居的人也是神的要求嘛，更何况她还是亲属。嘱咐她和自己的仆人一起行动，是为了让他们能够照顾她，避免她受到欺辱……不管别人怎样想，他反正是铁了心要遵守诫命。

他看得出，这个女子良善、孝顺、勤劳，平日在麦田待人接物也得体，他打心里欣赏她，她也领受了他的好意。那样年纪轻轻愿意放弃故土，跟随婆婆到异乡，已经很不容易，还出来捡麦穗供养婆婆，这样有美德的女子真是少见。那次偶然听到仆人的谈话，反倒使他更加留意她了。虽然他特意避免与她独处，但她那么单纯，丝毫没有觉察这些变化，很守规矩地跟着女仆。

可是她也明白，这事按理得由男方提出，她答应婆婆这样做，其实战兢得很。刚才她按照婆婆说的，掀起他盖在脚跟的外衣躺下去，她害怕得暗暗求告耶和华。从月挂中天躺到他醒来，感觉好像过了几年似的，她冷得瑟缩起来。

此刻，她感到自己的视线开始迷蒙，终于听见波阿斯那浑厚而坚定的声音：“女儿呀，别担心，其实我早已知道你的美德，也明白你替拿俄米着想。不过论亲属关系，还有一个人比我更近，明天我会处理这件事。如果他肯尽亲戚的本分，就由他吧；若他不肯，我一定为你尽我的本分。但为了顾全你，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今晚在这里。”

等到天刚放亮、路上安全的时候，波阿斯撮了六簸箕大麦，用布袋装好，帮路得扛在肩上，为她盖上披风，叮嘱她先回家等消息。

到麦田撒种时，路得再度披上了嫁衣，是拿俄米亲手缝制的！回到伯利恒以来，还没见过她笑得那样甜。波阿斯的亲友们也成群道贺，加入载歌载舞的巡行队伍。波阿斯头戴花冠、身披彩衣在前头带领，路得以漂亮的面纱蒙头，坐在他后面的小轿上。

经过城门口时，波阿斯回过头看路得，二人会心地微笑。可不是吗？若非那天在城门口，那个亲属只想承继以利米勒家的田地，却不肯娶路得；若没有族中十位长老肯依律例见证那人把鞋子脱下给波阿斯穿上，波阿斯就无法从拿俄米手中买下以利米勒家的产业并娶路得为妻。

一切都如波阿斯和路得所愿，却又不只是单凭他们愿意就成了。路得没有忘记拿俄米曾告诉她的——投靠耶和华的人有福了。

当伯利恒城外又翻起金黄的麦浪，拿俄米怀抱着路得生的婴孩俄备得，波阿斯和路得陪着她坐马车来到麦田，众人都向他们问安祝福。这俄备得，就是后来以色列最伟大的君王大卫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