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独立出品 【灵光掠影】

文|文道

主演刘青云说，陈慎芝是从地狱走出来的人。前半生是“毒”，后半生为“诫”，一生只做两件事，堕落和觉醒，从黑社会老大到十大杰出青年。最能打的手下后来信主戒毒的“猫仔”说：“我这辈子只叫一个人老大，华哥，就是你。”陈慎芝一生只叫一个人老大：耶稣。

由刘青云、古天乐、张晋、林家栋主演的港产片《毒。诫》，于5月12日在国内上映。《毒。诫》改编自香港黑社会大佬、“慈云山十三太保”之首陈慎芝的真实经历。陈慎芝的扮演者刘青云说，陈慎芝是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人。

“慈云山十三太保”是1960至1970年代香港九龙慈云山最著名的黑社会组织之一，老大陈慎芝，人称“陈华”“华哥”，又名“茅趸华”（“茅趸”即泼皮无赖），此人“好勇斗狠，打架、劈友、打劫等，可谓无恶不作”，后来染上毒瘾。然而陈慎芝竟然在1987年荣获“香港十大青年奖”，变成一个力劝小弟信耶稣的福音戒毒人士。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准备随时打架，那是安全感的来源

陈慎芝儿时跟父母在澳门住了几年，后迁居香港石硖尾，从小不听话，又不用功读书。13岁那年他被人殴打，离家出走加入了黑社会，入会原因是他以为黑社会讲义气。可是当他加入以后，发现完全不是那回事，黑社会里一样需要用实力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于是，陈慎芝为了表现他的实力，就拼命去打架、砍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这么暴力。我很喜欢打架，打拳头架、自由搏击。他们个个都知道不要惹我，我很麻烦。我不是打得好，而是喜欢打，跟你打几年都行，一见面就打。”他不明白自己当年为什么像患了精神疾病一样热爱打架。

不过，有一次他把爱打架这事解释通了。“其实我知道很多事情我没办法解决，我就拿着玻璃瓶发泄。我不知道前面怎么做，又怕别人欺负我。其实我心里是怕死。我不斩他，怕他斩我，所以赶快斩他。”“我天天打架，这里一刀，那里一刀，被砍了很多刀，我自己又不能睡下，一睡下肯定没命了，所以我为了活着，发狂似地跟别人打。”

在九龙寨城的另一个出口前面有一条街，叫“打铁街”，原先一整条街都是打铁铺。陈慎芝他们以前打架买不起砍刀，就弄一块很长的扁铁，切开，磨刃，拿布包着，成了武器。“那时我很喜欢刀，一看到刀子就想拿，所以那时候街坊老说不见了刀。”陈慎芝常经过别人厨房，顺手就把刀偷了，放在他经常出入的地方，准备随时打架，那是他安全感的来源。

他心里没有平安，知道慈云山有个很有名的黄大仙庙，在没有信主之前，陈慎芝和小弟李兆基都是去拜的。他们最主要还是拜关公，希望关老爷保佑打劫平安顺利。陈慎芝说：“真的我很多时候也怕死，但是不敢说，还要假装，很孤独。”而这种孤独的解决方法就是“用白粉麻醉自己”。

如果生命没被改变，戒掉了还会再吸

陈慎芝是电影《毒。诫》的监制

在加入黑社会两年以后，他开始尝试吸食白粉。他说，当时引诱他吸毒有几个原因：一、好奇，二、够胆够威，三、逃避现实。就这样他轻易地上了瘾。当他清醒的时候，他感到痛苦内疚，毒瘾发作的时候又立即吸食，而且变本加厉。

在吸毒的9年间，女友离开、父亲去世，他曾想过戒毒后找份正经工作，但每次都被毒瘾打回原形，只得继续为了买白粉打架抢劫。他参加姐姐婚礼，随后将身上的西装以40元港币卖掉买白粉；1970年父亲去世，他在灵堂守夜时还在吸白粉。

最初染毒是因为年轻气盛，陈慎芝觉得，不就是一包白粉嘛，没什么了不起，他想在人前充大哥，“只有我玩白小姐（白粉），没有白小姐玩我”，结果却不小心被毒品侵蚀了9年。

“我不是没有戒过，可是就像许多吸毒者一样，戒了又吸。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脱离这（毒品）圈子，可是总是失败。”直到有一天，他决定选择基督徒创办的福音戒毒所。福音戒毒，就是不靠打针、不靠药物、只靠相信耶稣。陈慎芝当时心里觉得好笑，不过最后还是去了。因为他看见一个像他一样无恶不作的人竟然在里面成功戒毒，生命有了180度的转变。

陈慎芝回忆道：“1973年的一天, 我在九龙城巴士站外遇到昔日的朋友，于是与他谈天。我问：‘你去哪里坐牢呀？’朋友说：‘不是坐牢！ 我去福音戒毒。不凭药物，单靠耶稣。’ 我起初不相信他，觉得他可能吸毒过多而精神错乱。但与他交谈一番，发现他没有说过一句脏话，所以我决定进一步了解情况。” 1974年1月1日，他正式加入“互爱团契”（现名为“基督教互爱中心”），接受福音戒毒。

陈慎芝说，戒毒不难，只要关上一星期就可以戒掉，问题是如果生命没被改变，戒掉了还会再吸。陈慎芝最终成功地戒掉了毒品，身心完全康复。

他要揭开自己的真相和恐怖

他人生的第一个重要仪式是加入黑社会的仪式，没想到，他人生第二个重要的仪式就是受洗。戒毒出来之后，他决定一心事主。在浸信会，牧师和执事举行一场专门针对陈慎芝的问答。

问：你是第一个“这种人”加入我们教会的，你来我们教会做什么？答：我想得到丰盛的生命。

问：教会没有白粉派的。答：我知道。

问：你加入我们教会，如若有人看不起你，你怎么做？答：我不看这些，只看鼓励我的人。

问：你怎么看不鼓励你的人？答：我会用时间和行为去证明，我真的改了。

不过，刚信主那会儿，他常会血气用事，“那时我觉得我还没有放下面子。”警察也不信他：“茅趸华你信耶稣？你骗耶稣呢吧？”“我觉得这是正常的。你歪了十多年，只不过改变了两三年，时间太短，所以我说用时间证明，到现在40年了。”

信主后的陈慎芝对福音戒毒很有负担，在福音戒毒中心服务了17年，帮助了无数人。早在九龙城寨毒品档“巡场”的时候，他已见过太多有钱人因吸毒家破人亡。《毒。诫》就再现了一个情景，曾经拥有两间金铺的老人败光了家产，最后躺在街边悄然无声地孤独死去。陈慎芝决定以自己的种种经历和遭遇献身说法，宣扬福音戒毒来帮助那些沉沦的人。

1987年他由一位中学老师提名竞选香港十大杰出青年。最终在众多候选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当年的十大杰青，也同时成为第一个以这种背景出身而获得此殊荣的人，鼓励了香港许多青年。

曾经吸过毒、放过高利贷、坐过牢，后信主悔改，成为2008年“香港十大杰出青年”的姜炳耀写道：“一个带着沙哑声音，满有老江湖气概的传奇人物陈慎芝，谈及以往在黑道中的点滴，绝非教人效法和仰慕，而是要揭开其真相和恐怖，好让年轻人勿堕圈套。昔日一段段的江湖岁月，使陈慎芝厌弃自己，后因基督信仰而让他重拾真我，相信没有人会估到他今天能那么成功，正如圣经所说：‘若有人在基督里，他就是新造的人，旧事已过，都变成新的了’（林后5:17）。”

在黑社会出生入死，在信仰里出死入生

李兆基饰演的“基哥”

十几年来，他帮助的人里就有十三太保之中他最在乎的两个小弟——猫仔（陈振辉）和喇叭（李兆基）。在影片中，陈慎芝说：“慈云山十三太保，我是老大，有一群小弟，但是一起出生入死、不离不弃的只有猫仔（张晋饰演）和喇叭（林家栋饰演）。”

自从加入黑社会，喇叭李兆基的家人对其态度便十分冷漠。得知他染上毒瘾后，父亲彻底将他拒之门外，兄弟姐妹只要一见到他，便会打电话报警。每次走投无路，一向疼爱他的母亲都会背着家里给他些钱，并哭着劝儿子重新做人。然而毒瘾发作的李兆基，还是走进白粉档。1976年，李兆基的父亲突然离世，感觉无脸面对家人的他，几经挣扎，最终没敢去参加父亲的葬礼。

1977年，李兆基因为盗窃再次被捕入狱，那一年的除夕夜，李兆基孤身一人在狱中度过，有着近十年吸毒史的他彻底陷入颓废消沉。“过年，你往窗外看，那些监狱的家属、狱警他们一家很开心的，小孩在玩灯笼，我们就坐在那里看，那个时候就是有些痛苦。”正当李兆基感觉自己被所有人抛弃时，母亲带着一个人主动找到法官，提出要将他保释，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曾经带他“入道”的大哥陈慎芝。

陈慎芝回忆说：“法官也问我，如果给机会，他（李兆基）去你那戒毒，你可不可以保证他两年不吸毒，我就说不可以。他妈妈坐在我旁边，我站起来，他妈妈这样拉拉，可以可以，我说不可以，不可以。不过法官大人，如果他肯到我这儿信耶稣，不要说两年，10年、20年都可以，那个法官说，嗯。”90年代，李兆基被导演林岭东相中，带他加入电影界，开始在众多影片中出演配角。他饰演的江湖大佬“基哥”曾经给观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十三太保”里另一位成员猫仔，真名叫陈振辉。猫仔的外号是因为小时候喜欢唱“猫王”的歌得来的。他是十三太保中最能打的，曾经手下过千，以自制斩刀砍人闻名。颇重江湖义气的“猫仔”，曾两次替老大陈慎芝入狱，服刑六年。后来陈慎芝福音戒毒，猫仔也信了主，还开始从事相关工作，在老人院当社工一做就是29年。

2014年8月，65岁的猫仔陈振辉因癌症去世，这名生前在福利院照顾了将近30年老人的普通社工，在其葬礼上却意外出现了众多香港社会名流。而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就连警方也闻讯赶到，在殡仪馆外拉起警戒线逐一盘查每名到场者。直到这时很多人才第一次得知，这个平日里为人谦卑平和的老社工，年轻时竟是香港黑帮中赫赫有名的“古惑仔”。

影片当中有一幕是张晋饰演的猫仔为老人院里的老人端便盆，痴呆老人却抓起盆里的大便朝猫仔身上扔，猫仔却很有耐心地跟老人解释。可见，猫仔服事的不易，生命有真实的悔改。陈慎芝说：“猫仔，我跟你出生入死，一起打架，但是我们在信仰里已经出死入生。”

“昔日大盗，今日传道”

值得一提是，一个曾经在国际性黑社会组织“14k”中吸毒10年的瘾君子，在陈慎芝的帮助下，退出黑社会并戒毒成功，还从中学读到博士，成为一名为监狱犯人布道的香港惩教署牧师。这位牧师叫李健民。

李健民在黑社会中的绰号叫“天真仔”。 9岁时他犯下第一单刑事罪，14岁时，他从香港九龙湾中华基督教会偷去全教会值钱的东西，被法官判入石壁儿童感化院。妈妈期望他可以在感化院学到谋生技术，但他却在里面学会了吸毒。“出了石壁儿童感化院后，我专程上慈云山拜当时全香港最恶的大恶人十三太保，与大恶人一起，胆子也变大，我们一同打劫，在慈云山卖白粉，收陀地（向商店收保护费）。从1965年至1975年期间，我是个海洛英的瘾君子和黑社会会员，有多次刑事犯罪案底，坐过三次监。我骗去祖母的棺材本，全部花在海洛英上。” 

有一天，李健民遇到陈慎芝，戒毒后的陈慎芝邀请李健民去戒毒中心聚会，一开始，李健民还以为陈慎芝是白粉吸食过多，发了神经。后来，才发现他是真改了。李健民说：“在人生最绝望时，神没有放弃我，衪派华哥（陈慎芝）到法庭担保我出来，到中心以福音去戒毒。……戒毒期间，七天呕吐，七天不能睡觉，七天不能吃东西，很痛苦。华哥为我祈祷，为我读圣经，唱诗歌给我听，我肉体上很痛苦，但心灵却是平静。心想，若我不回头是岸，难道我就一生一世出出入入监房吗？难道我就一生一世过白粉道友的生活吗？我在1975年1月10日决定接受耶稣为我的救主，我向衪认罪悔改。并在1975年12月24日圣诞节前夕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主，愿意一生事奉主，帮助有黑社会文化背景和沉沦毒海的人。”

立志全职奉献的李健民，虽然是已29岁的超龄学生，但他仍然对神充满信心，从头开始发奋苦读，于是他进入九龙横头堪余近卿英文夜中学，从中学一年级开始念书。后来还与香港中文大学的毕业生黄燕琴姊妹结婚。中学毕业后，34岁的他立刻进入香港中华神学院修读神学学士学位，39岁毕业后，在九龙城浸信会分堂黄大仙竹园村天虹小学礼拜堂作传道人。

后来，他移民美国，有机会在美国进入神学院，修读道学硕士，于2001年毕业。尽管他在美国帮助过很多华人，但是他仍然对香港福音戒毒事工很有负担。“在美国生活的二十年里，神给我这个蒙恩的罪人很多磨炼、装备和事奉的机会。我靠着神的恩典，帮助和造就了不少华人。然而在这些年里，我对帮助吸毒和有问题的青少年人的心志，一直在我内心没有忘掉。我时常想到自己仍没有向神还我在1975年向祂许下的承诺；我实在欠了吸毒和有问题的青少年福音的债。”

2010年11月，李健民决定辞去美国牧职，回香港到建道神学院修读“教牧学博士”课程，如今，他已在香港事奉。 

人生主要做两件事：堕落和觉醒

陈慎芝的老大是耶稣

电影取名“毒。诫”，寓意陈慎芝的前半生是“毒”，后半生为“诫”。正如陈慎芝在电影中说到的，人生主要做两件事，堕落和觉醒。觉醒后的他，有了新的生命。而这种新生命是从神而来，从而使他能够活出爱神爱人的最大诫命。

电影里，十大杰出青年考核组问陈慎芝：“你觉得你和以前有什么不同？”陈慎芝说：“以前我一看到你，就要想办法把你的手表骗来，现在，我会诚实地劝你，捐出去做慈善。这算不算不同？”

“做了戒毒工作之后才体会到服侍人的乐趣。以前在监狱里都是别人服侍我，捏肩捶背的。服侍人的乐趣在于，我看到他成长，我就有乐趣了。”甚至连广州也邀请他过去协助成立戒毒中心。

在“香港十大杰出青年”的颁奖礼上，陈慎芝笑言没有因成为杰青而自满，只希望在未来日子多劝导别人珍惜眼前的人、事、物，勿忘自己对朋友、家人甚至社会负责任，绝不可滥用自由。“我获选为香港十大杰出青年，对我还不怎么样，最重要的是，许多人会说，原来连吸毒者及黑社会老大都可以成为十大杰出青年，这因此鼓励了许多愿意改过自新的人。”

《境界》曾报道的基督教晨曦会总干事刘民和牧师，吸毒十年，后来归主，帮助了许多如在地狱般游走的迷羊翻转生命。他说：“人的心很自私，心里很黑暗，很苦毒，有埋怨，只有当我们信靠神，认识神，我们蒙神的爱以后，我们才懂得去回应神，去爱神所爱的。……不是我有多了不起，而是这种被更新的思想和价值观，就是我生命存在的意义，帮助更多被罪辖制的生命得到改变，这就是我的价值。”这也是陈慎芝竭力去追求的。

电影中，身患绝症的猫仔对陈慎芝说：“我这一辈子只叫一个人老大，华哥，就是你。”而对于陈慎芝来说，他这一生只称呼一个人为老大，那就是使他生命焕然一新的耶稣。电影结尾时，陈慎芝在台上做分享，有人问他，“你既然戒了毒，又不做古惑仔，为什么不改名还继续叫茅趸华呢？”

陈慎芝回答：“茅趸华这个外号，在以前是个恶名，就等同于流氓、魔鬼、混混，是个人听到转身就要跑。我曾经很白痴地还引以为荣，后来就引以为耻了。我很庆幸，现在的人听见茅趸华，只会把他当朋友。这个名字呢，我一辈子都不会戒掉的，因为它使我引以为戒，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会让我的老大失望了。”当陈慎芝说“老大”的时候，他的手特意指了指天上。

（本文成文参考了《华侨日报》、《南方人物周刊》《真理报》及相关网络资料，在此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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