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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告诉他们的不是。”
他温和的等着我,
“你跟人家说的是理想!是中国!”
ID:yani3927 | 整编: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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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分钟后,王生携不冷现身我们的小宾馆的小房间,这个在小开封的小会议开始了。
虽然分别不久,但此地相见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我拥抱了王生,又拥抱不冷。
“这事要搞大了!你得回去。”王生说。
不冷没说话,看着墙上的裸女。
王生继续说,“大卫,你还年轻,折腾一下可以,但继续下去这一辈子就……”
我叹口气,直奔主题,“得赔多少?”
“赔?”王生掏出手机,点啊点,拨啊拨……“不能赔。你有多少加盟商你知道吗?现在几乎所有的加盟店主都大喊受骗,你看吧。”
他伸给我一个屏幕,继续说,“还有留学生创业计划,其实我们启动的时候还没有开始收取注册费,但现在这帮人凑热闹,吵着我们敛财,在网上乱发。”
他继续说,
“其实你走之前,加盟和注册的人还一直在增长,所以我跟你说这个影响力很大,而且不一定是负面的。但是很快网上就爆出你卖了花木棉,打算卷了钱移民。这声音太大,控制不了,就有很多加盟店主要求赔款,而且你的那些设计师……”
他摇摇头,把手机拿回自己眼前,又点啊点,拨啊拨……“你也知道,花木棉的品牌形象是靠本土时尚撑着的。你都走了,那你的Hi-C不都是假的吗?他们说你在打着爱国的旗号赚钱……你让那些设计师怎么办?”
“哪有商人不是为了赚钱!”
“但你告诉他们的不是。”他温和的等着我,“你跟人家说的是理想!是中国!”
王生叹口气,不冷终于开口,“这些在网上流传的很快,学生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他们已经相信了,你再以这种姿态,会非常伤害他们。
但不管怎么着吧,反正他们已经开始抵制花木棉了!你要是敢再把这话说出去……嗯,不过……也不一定,你要是就这么承认了,说不定反而能挽回……”不冷好像想到了什么。
“先不想那些邪的。”王生打断他,“现在有很多设计师辞职,另外,还没查出来是谁,把你刚给他们建的工作室砸了,玻璃全碎了……”
王生又叹口气,不冷接着说,“《MAY I》这期也停刊了……你知道吗……”
“先不说你的事。”王生趁他叹气,又打断他。
他俩一同叹气的时候,我说,“你也收拾不过来了吗?”
王生摇摇头,“我是做文化产业的,服装还是太……”他犹豫一下,估计是把能刺痛我的话收了回去,“嗯,我还是没有经验。”
文化,服装,我当年踏上北京的关键词。呵呵。
“往好里想,幸亏你是轻资产,没有自己建工厂。你要是想好了这些你都不要了,就准备好打官司赔钱,不过弄不好的话会破产……那你就什么都没了!还有名誉,这你倒不在乎。会有很多人恨你,真的,特别是那些跟花木棉合作的生产代理商,他们现在是最恨你的,花木棉倒了就意味着他们都要倒。”王生说着。
“其实你知道问题在哪儿吗?我是看明白了,你是偶像,不管是买衣服的还是加盟的、注册的……都是看着你,和你的那套说法!”不冷说着。
“你都把你这一切推翻了,你撤了,你不玩儿了,就什么都没了,就没人买了……除非我去树立一个新的偶像。可是很难,也不能从你做过的入手了,Hi-C是嗨不起来了。别的,也很难做。连动漫都……媒体抨击我们是一伙的,是冒充爱国来诈骗……”王生说着。
说着说着,我们都沉默了。
终于,不冷再次开口,“最好的办法是你回来,你回来了什么都能活过来,你知道吗其实你那么一闹反而是纯天然的炒作啊……”他看着我。
背后传来两声笑,是乐童,但她没有回头。
王生转身看着乐童的背影说,“妹妹,爱情让赚钱吗?”
乐童没说话,也没扭过来。
“让他回去吧,”不冷说,“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呆两天就腻了。”
“妹妹,爱一个人是成全他,不是耽误他。”
这话很刺耳,希望乐童没有理解。
“为什么?”她转过身。
王生被这么一问竟有些脸红,刚要开口,乐童就转向不冷,“凭什么让你们高兴就是成全他?”
“你想让他赔钱吗?”
“不想,但我更不想赔他。”
王生尴尬的笑笑说,“你还小啊妹妹,爱情至上我们都经历过,但现实是……”
乐童打断他,“我从来都很现实啊。”
不冷张口,却没说出什么。
“没有人有资格规定一个人该怎么活,我也不为着任何人的眼光和评价来决定我要怎么样,你们活的那么假还要告诉我什么是现实。”
乐童看着这两个大男人,“他知道他要什么,可能和你们要的不一样,你们去要你们想要的就是了。”乐童说。
“这太自私了吧……”不冷说。
“死了算了,否则没有人可以证明自己不自私。”
没有人,再说下去,乐童也沉默几秒,然后出去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屋里基本上是黑的。怎么聊到这儿了?我伸手打开灯,把这两人照亮,看清他们一脸的疲惫和迷茫,然后,我也出去。因为从刚刚关门的声音里,我没判断出她的情绪。
2
乐童坐在小小的大堂,我走近她,她回头看我一眼,“没事大叔,你和他们说话吧,我坐会儿。”
我轻轻摸摸她的头,“乖,别乱跑。”
她点点头。但轻轻撅了撅嘴,“我刚刚说的对吗?”
我笑着看着她。
“还是说我才是自以为是的?”她满脸倔强、委屈。
“你说的都对,都是大叔想说的。”
然后我吻了她的额头。回过身,王生和不冷已经矗立身后。
“大卫,事已如此,我能帮你的不多。但现在有人牵头打官司告你,你要做好准备。”王生郑重的看着我,“对我不必担心,你不欠我的,你要是回来,我们一起东山再起。”他叹口气。
不冷也叹口气,点点头,“那,我们……就不打搅你们了。”
“需要律师打电话给我。”
我也点点头。
“最后跟你说一声,”王生走到我的身边,“花木棉试衣网被人黑了。”
他们转过身,走了出去。
我坐在沙发上。1分钟后,我冲进雨里,可是他俩的影子都没了。乐童也追出来,“怎么了大叔?”
“忘问他手机号了!”
“别追了,” 乐童拉我回来,“必须见面的时候就又出现了!”
“是吗?”
“真的!肯定是这样的。”
我们湿漉漉的上了楼。
3
洗过澡,我扑倒在床上,“我要冒泡了……真的起化学反应了。”我自己说着。
“因为你是偶像了,换一个人唱,一样的歌却没人听了对吗?”
“对。就是这样。”
“什么是轻资产?”
“就是没有资产。”
乐童叹口气,“我的手机问候语是‘纯粹’。”
我没再接话。我脑子里很难受。
“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有使命感呢。”她说。
而我在想……虚拟经营,除非你一直经营下去,不然你就被虚拟了。
有点恶心,我在窗口站了站,然后下楼去。我想跟老板娘商量下,用用她的电脑。有人在喊着我的名字骂我,我想知道他们说什么。
我付了两百块钱,老板娘总算起身关闭斗地主,哼着曲煮饭去了。在那张油腻的键盘上,我敲下“赵大卫”三个字。几秒钟后我了解到,这三个字的意思是多么可耻,这三个字代表的是一个可恶的骗局。
新闻,帖子,加盟商和注册了留学生创业计划的人写满了网页,他们把爹妈,弟弟妹妹都搬进去,说着自己的艰难,赚足眼泪,赢足骂声。还有我们的设计师,离职的员工,他们表示自己的一生都被那个混蛋毁了。
我看到了我们公司律师的一封公开信。他说,他要代表所有花木棉的受害者声讨赵大卫,替全体花木棉受害者索赔。这个背叛了电影的。孙子。
关上电脑。原来我不是卖橘子的。原来不是想收摊儿就收摊儿了……
雨停了,我走出去,蹲在一棵树下,我觉得应该点根烟,把裤腿褊起来。
名声我已经不在乎了,在我离开那场庆祝我生日的宴会,我就不在乎了。事业我也不在乎了,在决定把花木棉交给王生的时候,我就不在乎了。可是是什么东西使我这么难受?那些文章我看了,但一点内疚都没有,没有怜悯也没有感动。我仅仅觉得,这件事很麻烦。
但我心里焦虑的焦点就是这些人,刚刚那些文字,却又不是忧虑他们骂了我。我已经不在乎别人了。难道我只是在乎钱?好像对了,我想到这里的时候觉得好像对了,我只是在乎钱,我不想造成那么大的经济损失。
我不是一直觉得我不在乎钱吗,难道一开始我就只是在乎钱?这真可怕,我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了质疑。
“乐童,我们出国吧!”
她一惊,扭过头,“逃跑啊!”
“算是吧。”
“他们要的是钱,给他们就行了!”
我叹口气,“你为什么这么好?”
“你不是说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吗?”
我说是。
她继续说,“那为什么说我好呢?”
我被问住。
“如果你说现在的我好,那我当初就是坏的。我当初如果做错了,做了错事就要改正,那我怎么办呢?你说了没有标准的。只是很简单,我想那么做,我就做了。现在也是,我想把钱还上……”
她说的很快很快,不像她。甚至我也没有听懂。
她继续说,“我也不觉得还上就是对的是好的。我们也可以不还,因为没有对错,没有善恶,没有真假,没有……”
我心里很难受,“乐童别说了,我收回我说的话。”有种极大的痛苦笼罩我。
她却不肯停下来,“真的,你说的没错,我想来想去你说的很对,凭什么会有绝对的对与错呢?凭什么会有绝对的善与恶……”
我鼻子酸了一下,干涩的眼里像被腐蚀了一般。雨又下了起来。我闻到一股头发里蒸腾出的难闻的气味。
“那你为什么还要想还上……”我无力的站起来,往屋里走。
“为什么不还呢?”她也无力的看着我。
我们走进了房间,两人沉默着。她靠着墙,我趴在床上,天黑了,这一天总算过去,又到了那个容易自杀的时刻。
4
真的,我是爱乐童的,即使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爱与恨。起码此刻,一直到此刻我对她的爱没有改变过。我爱她,我的心自己也知道,我想到她会高兴,会心疼。这不是爱吗?这是爱,这爱甚至混入了血液让我对她难以分割。
我想紧紧抱着她,我想亲吻她。可是当她重复着没有绝对的对错真假善恶的时候,我似乎连爱也不能明白了。没有吗?那这世界存在的一切都是什么?我在做什么……可是有吗?凭什么呢……
清晨,乐童打了那个黑胖的电话。
从房管局回来,我们收拾要拿走的东西,乐童说那些老鼠要死了。
“希望它们知道搬家。”
我没说什么,心里不好受。她想和我一起承担这个后果。但这个举动让我不安。还不是经济上的损失,而是某种信念被抽底。这个姑娘,面对王生时理直气壮,而此刻她在掩藏心虚。很奇怪,人和自己不是统一的。无懈可击的逻辑,通的过理性的检验,却通不过自己。那个本质的我,他若隐若现,那是个不可能被抓起来研究的东西。
她回头看一眼自己曾经的家,“走吧,我们要拿去别处烧了。”
我们拖走她的回忆,找了片儿地,放了片儿荒。黑烟漫过我的视线,隐约看到对面民房的墙壁上褪色的大字,“该流不流,锯树牵牛。该扎不扎,房倒屋塌”,我问乐童这是什么意思。
乐童沉默了一会儿说,“就是说,我们是犯法的。”
黑烟被风吹开,我看到第二排字,“小孩玩火拘留家长,学生玩火拘留老师”
“乐童,我们还是走吧。”
我们走了。
我们走了很远,走到了有人的地方,然后,就被人发现了。
无处藏身,只能装深沉。而我,第二次坐上了警车。这一生,我坐过两次警车,一次是和乐童,还有一次,还是和乐童。
5
在警局,我接到了法院的传票。告我的就是那个律师,以“爱国者的名义”。没有机会往外跑了。很快,王生替我请的律师也到了。我先问他以前是学什么的,看是否能PK过那个导演系的。
这家伙愣愣的,愣了半天说,法律。我再问他是不是一直学法律,他说不是。我问他,那你学法律之前学的什么,他说,学的应试教育。
所以,我赔了所有能赔的钱,包括乐童的钱。
这是我人生中最想删除的段落,以至于我无力再对人讲说。无论怎样描述,也只剩下一行字——花木棉不存在了。
王生始终沉默着,他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已经对我劝说了。此刻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也不再责备我。不冷问我是因为爱情吗?我告诉他是。
而人的动机总是复杂的。但眼下最美的理由就是爱情。所以理由就是爱情。
那些领导大家赔款的人大喜,说这是难得一见的“赔款到手案”。本来就是凑热闹的学生们也得到了精神损失费,那些挑事儿的媒体,写手,发现这帮曾经火热的群众被满足后都只顾自己乐,又炒了几天看没什么动静,想必人们也该腻了,于是终于肯放过我,分头庆祝着这一出“媒体的力量挽回的赔偿”。
《MAY I 》是真的停刊了,不冷也离开了编辑部,成了社会闲散人等,哦,不是,是自由职业者。新上任了一个女的来搞《MAY I》电子杂志,传说此女是从影视圈蹦过来的。
再传说她和那个“依法治国”的律师好上了。那律师靠这个案子出了大名,回去搞电影了。
对着这一切活蹦乱跳的人,我拉着乐童笑了笑。我们现在成了标准的人民百姓。无产,少量存款。
城堡推倒后,积木被没收了。
北京西站的广场上,王生递给我一个信封,说有困难一定要找他,我收下了。而我,还是忘记了要他的电话号码。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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