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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发现妈妈低烧,我就预感到她的时候不多了。五天后我请了假,当晚妈妈就说:“小丽,别走了,妈妈需要你照顾了。”从此,我就陪伴在她身旁,直到最后。
我不叫小丽,妈妈这样称呼我是因为她精神失常。这是我心底的痛。40多年前,文化大革命初,我才一岁。红卫兵们经常到我家住的那幢日本小楼里抄家,抓人。而爸爸当时也被划为“右派”整天挨批斗。本来就胆小的妈妈终日惊恐万状。一天,爸爸被批斗了一天,傍晚拖着疲惫的双腿敲开了家门。可是他犯下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他没有洗掉被人画的大花脸!精神高度紧张的妈妈彻底崩溃了……
妈妈多次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但是每次她回来的时候,都如同从炼狱回来一样。最后一次,我流泪求爸爸再不要送妈妈去医院了,爸爸希望妈妈康复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在爸爸病危之时,他只说:“爸爸想哭啊,就是没有眼泪了!”回想起来,我才痛苦的理解了我亲爱的爸爸经历了何等的煎熬!
由于对医院及医生的恐惧,妈妈一直拒绝就医,拒绝服药,这次也是一样。
从和妈妈同住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了迫切的祷告:
亲爱的救主耶稣,求你使妈妈能够接受你作她生命的救主,赐给她天堂的永生!求你医治我的妈妈,求你给我一个清醒正常的妈妈,哪怕只有一天!好让我把你的救恩讲给她!
三天后妈妈终于跟我做了决志祷告,她信主了!
看着妈妈那么开心的笑脸,我的心都飞起来了!
每天我扶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权当是锻炼身体了。妈妈用满是爱怜的目光看着女儿,女儿用心回味着妈妈的每一句话,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这样心贴心地交流,清醒的妈妈话语间流露这那么多的爱。
我们现在很多话题都是围绕着信仰,甚至生命!我知道,我还要帮助她明白她所信的是谁。我给她讲《圣经》故事,讲耶稣,讲基督徒将来要到天堂,讲天堂是什么样子。她听得是那么认真。我心里暗想:她的精神病真的好了吗?
是的,她几天都没有出现思维混乱和胡言乱语的现象。
妈妈每天所走的距离在缩短,次数在减少。面对这样的退步,她自我安慰道:“走比不走强。”
妈妈的脚踝肿的像碗口那么粗,双脚肿的像水泡!脚踝几乎不能回弯。妈妈终于放弃了下地走动的想法,我也借口天凉,用被子将那双可怜的脚盖上,不敢多看。
妈妈今天竟然跟我学唱了一首歌:<上帝真好>!我唱一句她学一句,后来我们合唱,最后那句有点难,她就等我唱完了接上一句,配合得非常完美。
半夜,妈妈要上厕所。我连忙起来扶她。她望着我说:“孩子啊,妈妈累着你了!”
我的眼泪立刻奔涌出来。
妈妈却连忙说:“哦,把你吓着了吧?别哭!”她下面的话更是叫我流泪不止:“神啊,我不想活了。活不了了。牙也没了,嘴也肿了,脚也肿了,活着没意思了。”
我的泪水很不听话。不过,我还要确定一件事:“妈,你说的对。人老了,的确没有意思了。但是我们信了耶稣,以后要到天堂,那里没有疾病,没有眼泪,没有衰老。妈,你愿意去天堂吗?”
妈妈笑着点头。
这以后,我们就共同为这件事祷告。
“你给小岩打电话,告诉他我病了。”妈妈每次有重大的事情(她自己认为)就会找娘家的亲属。这次她一定是感觉不好,才要找我表哥的。我的表姐来了。使我没有想到的是,妈妈再一次开始胡言乱语,表姐已经习惯了她的病态,便随声附和。
我怔在一旁,十分无助。
夜里,我把祷告的请求发到了基督徒群里,告诉了教会的弟兄姊妹,他们开始共同为我的妈妈祷告。我几乎彻夜流泪祷告。
从昨天起,妈妈除了上厕所就不再下床了。她靠自己的力量几乎不能站起来。
今天妈妈手扶着两腿说:“这腿怎么这么粗呢?”是的,妈妈本来非常瘦小,可现在她的腿很粗状,那是这样的粗壮啊!当我手握着她的腿为她穿拖鞋的时候,我的手指就会像掐着一块面团儿,五个手指深深的嵌入她的肉里,久久的印在那里。
哦,主耶稣啊,求你可怜我的妈妈,减轻她肉体衰微带来的痛苦!
早晨,我用手机给妈妈放歌听。当听到《最知心的朋友》的时候,她高兴的说:“这姑娘唱歌真香!”这是她极为奇特的感受,好几次都陶醉的夸奖:“真香,真香啊!”(在人的生理或心理作用下,通常只适用于某一特定感官的刺激物却同时对多种感官产生的作用,它是一种“感觉的挪移”,又称“移觉”)可是在众多的歌曲中,她只感觉这首歌曲是“香的”。这首《最知心的朋友》成了我们每天必听,百听不厌的歌,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天。
妈妈帮助我的办法就是尽量躺着不起来。因为这样我就不用搬动她了。然而,对于像她这样周身浮肿的病人来说,终日躺在床上是非常痛苦的。
我深深地亲吻她的脸颊,笑道:“我亲你的脸,看看病好没好。”她就微笑点头。我不止一次地抚摸着妈妈的白发,轻抚她瘦骨嶙峋的后背,亲她的脸颊,我要把这一生欠妈妈的爱给她。
回想起来,最能叫我得安慰的,是爸爸临终时接受了耶稣。上帝则用除去爸爸的病痛来证明他的得救。肝癌晚期的爸爸真的没有感到特别的疼痛,走得很安详。
妈妈今天睡了又睡,吃完饭就困得不行,一连好几天,她都是睡意很浓。
主啊,感谢你用这样的办法减轻妈妈的痛苦。
妈妈昏睡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早饭后是她一天里最有精神的时候。我就抓紧这段时间来给她讲《圣经》故事,唱赞美诗歌,她非常高兴。可是后来她的话越来越少了,只在那里听,最后,她不叫我唱了,“你太累了!”我的好妈妈,她自己累的时候,就以为我一定也累了。
死亡不是刹那间的,生命是一点一点失去的。
自从上次她犯病之后,我们一直在为她祷告。
今天,妈妈的举动有些异常,吩咐我拿笔拿纸。她的眼中再一次出现了我熟悉的,可怕的目光。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我一边找纸笔,一边在心里急切地祷告。她口里念念有词,写了两个字。此时,她的思维出现了断点!我祷告!她把笔放下了。
“结束了!”我的心里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告诉我。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今天也许是妈妈一生当中起得最晚的一天。那个老座钟响了一次又一次,妈妈仍然昏睡不醒。
上午妈妈喝了大约100克的牛奶,整天都躺在床上,除了咳嗽和偶尔的呻吟,她几乎一动不动。到了晚上9点,她仍然拒绝进食:“不吃了。饿死吧!”
我想过妈妈会如何死去,可是我没有想到妈妈会绝食。
主耶稣啊,人的生命掌握在你的手中。我相信我们不应该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即使这生命是痛苦的。主啊,如果妈妈的禁食不是出于你,求你改变妈妈的想法!
次日,妈妈恢复了进食,尽管吃得少得可怜。
婆婆来探望妈妈,她很是小心,因为妈妈一向不习惯除我以外的人造访,她会胡乱联系一气,弄得人家很尴尬。这次妈妈至始至终和蔼地笑着,应答正常。婆婆说:“看啊,老太太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笑得多高兴啊!”
表姐表嫂一行4人来了,妈妈同样思维正常,他们奇怪:“真是的,她明白了!”
最叫我不安的是妈妈要面对一个陌生人——房管处的工作人员。因为房子更名的事情必须由妈妈按手印。对于正常的人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妈妈这样的精神病患者来说,那是绝无可能的。然而事情出奇的顺利,妈妈完全同意。妈妈按照要求在委托书上按了手印。 妈妈完全好了!!!
下面的祷告,是不能告诉妈妈的。
主耶稣,你知道按中国的风俗,人如果在家里去世,人家在谈到这房子会有忌讳。主啊,我不愿意叫妈妈接受她不能接受的医院和医生。我求你,你看妈妈在哪里走好,就在哪里,千万不要叫妈妈为难。求你为我们安排一切,相信你的安排也不会叫我作难。
这几天,每当我转身回我的屋子的时候,我都会听到妈妈在说话,我知道她在祷告,求神带她走。
妈妈一觉醒来兴奋的跟我说:“我做梦了!”
我从来没有听她谈到过梦。所以我问:“是吗?做什么好梦了?”
她的眼睛看着远方,思绪还沉浸在梦境中:“我梦见我被舒舒服服拿出去了!把我乐颠馅了(方言:特别高兴的意思。)”从那时起,这句话经常被她提起,既想往又失落。
妈妈的呻吟声越来越频繁了,我问她哪里不舒服,建议她吃药,告诉她可以把医生请到家里来。她拒绝。
今天妈妈突然问:“如果我去医院打一针,是不是就不疼了?”我才知道妈妈腹胀疼痛,加上咳痰,疼得她实在受不了了。
我立刻说:“对啊,到医院打一针肯定管用!我马上叫120车来。”
妈妈问:“现在几点了?”
“下午1点多。”
“太晚了,不麻烦人了。明天吧。”
我怎么劝也没有用。我给她吃了强力止痛片也没有用。
这一夜,我们几乎都没有睡。
我知道那是我的祷告蒙应允了。
妈妈的祷告也是,她知道吗?
第二天8:30,妈妈以前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得很大,嘴在做咀嚼的动作,平时只有在饭后或者紧张的时候才出现这样的反应。我立刻拨打120,又给家人打了电话。
9:00,救护车到了,妈妈被抬上救护车。
9:15在抢救室,医生在心电图检测后告诉我,老人有可能是心衰,需要住院。
9:30我们做了B超,妈妈的腹部有大量的气体,看不到重要脏器。
9:45我去住院处办理手续。
9:55我追上在电梯前等候上楼的妈妈的病床,发现妈妈已经停止了呼吸……
就像她梦中一样,妈妈“被舒舒服服地拿了出去”。
我为妈妈穿上了洁白的圣徒升天服,她真的很安详,很美丽……
我求耶稣还给我一个正常的妈妈,一天就行。耶稣给了我20天的正常,清醒,爱我的妈妈。
妈妈,我们说好的,天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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