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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听见人们的欢呼,我们研究福音书中的手势和话语,然而无论我们怎么扭转我们的脖子,我们还是看不见耶稣在肉身里的真貌。
正是这个理由,威廉?贝雷克短诗的表达是如此贴切,我们有的时候对耶稣的看法也正像只见鼻子一样(译注:短视的双关语),比如拉可达(Lakota)族人称呼耶稣是上帝的小牛,古巴政府曾经发行一幅耶稣肩上挂着卡宾枪的图画,英法两国在宗教战争的时候,英国人时常用的一句口号是“教皇是法国的,耶稣是英国的。”
当代的学者更是混淆黑白,在现代神学院的书店里,你会发现耶稣被描述成政治的革命家、娶抹大拉玛丽亚的魔术师、加利利的教祖、拉比、无知的犹太好讥诮之徒、法利赛人、反法利赛的禁欲主义者、末世的预言家、在奥古斯丁“雅皮”中的嘻皮士,或是邪教吸毒的领袖。
这些“一丝不苟”的学者们写这些书却没有丝毫的羞愧感(因为美国的一般民众完全不理会这类的胡言乱语,最近一次民意调查显示,百分之八十四的美国人相信耶稣是上帝或是上帝的儿子,绝大多数的美国人相信耶稣是无罪的,勇敢并且情绪稳定)。
甚至也有运动员很有想象力地描述过一幅耶稣的图像,使当代的学者也瞠目结舌。前迈阿密海豚足球队的前卫诺曼?伊凡(NormanEvens),在他写的一本名叫《在上帝的小组里》这样说:“我保证,基督一定是在一场球赛中最出色的球员如果他现在还活着,我想他可能是6英尺6英寸高,260磅的大块头,球技出众,恐怕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纽约洋基棒球队以前的一位队员佛兹皮特逊(FritzPeterson),他想象的是耶稣穿著棒球运动员的衣服,他说:“我确信耶稣基督如果跑上二垒的话,那个二垒手一定会被撞到垒外去了,他也许不会吐口水在球上,可是他一定会按照规则尽力地表现。”
在这一大堆的迷惑中,我们如果来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耶稣是谁?”世俗的历史家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其实很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位改变人类历史的最伟大的人物,居然能够避开当时的学者和历史家的注意,甚至那四位写福音书的作者,也省略了许多能引起现代读者兴趣的事情:他们略过他一生十分之九的时间,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提到耶稣的身体状况,所以我们不知道他的身材、体态或是眼睛的颜色,甚至对他家人的记载也不够清楚,学者们到今天还可以为他是否有弟兄姐妹而争论。这些生理上的事情,在现代读者的心中非常重要,可是那些作者却漠不关心。
在我写这本书之前,我走访了三所不同的神学院图书馆——其中一所是天主教办的,一所是基督新教的,另一所则是保守的福音派。我在图书馆中花了几个月的时间阅读有关耶稣的书籍。我第一天走进图书馆就非常惊讶地发现,不但是有几个书架上,甚至是好几面墙上都摆满有关耶稣的书。芝加哥大学的一位学者估计,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出版的有关耶稣的书,比以往十几个世纪出版的总和还多。我觉得约翰福音末了那个假设的说法似乎成了真实:“耶稣所行的事,还有许多,若是一一都写出来,我想所写的书,就是世界也容纳不下了。”
这一大堆学者的作品真是令我有一点应接不暇。我读到许多关于耶稣名字语源学的研究著作,他们探讨耶稣到底是讲哪一种语言,辩论他在拿撒勒、加百农或是伯利恒住了多久。我愈读这些学者的著作,原来还有一点关于耶稣的印像就愈变得更模糊了。我甚至有预感,耶稣自己对于我所读的这些关于他的描述,恐怕也有三分胆寒。
可是我发现每一次当我回到福音书里面,毫无例外,那些迷雾就逐渐消逝。杰比腓力士(J﹒B﹒Phillips)在他翻译了福音书以后这么说:“我读了希腊文和拉丁文的福音书,一本神秘的故事书,但是我在其中却闻不到一点神秘的味道。没有人会如此没有技术地描述这种极易被揭穿的神秘事件,除非这些事件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们眼前。”
有一些宗教的书刊,你多少都能闻出一点刻意宣传的味道,可是福音书却非如此。马可在记载可能是历史上最重要的事件,就是神学家拼命想要用“代死”、“赎罪”、“献祭”这一类的词来解释的事件时,他只用“耶稣大声喊叫,气就断了”这句话。福音书也记载这样一些奇怪的又难以预测的情形:如耶稣的家人和邻居以为他疯了的时候的一些事。如果要写的是圣徒传,为什么加上这一类事呢?耶稣最忠心的一些跟随者,都时常是茫茫然没有头绪:这个人,到底是谁?
当人们向耶稣挑战时,他自己也没有提供一些严谨的答案。他或许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但在摆出证据之后,他却说:“凡不因我而跌倒的人是有福了!”我们读到有关他的一些事迹的时候,难得有人能不在一些事上觉得难以接受。从某些角度来看,福音书好象是把决定权留给读者,又好象是一部侦探离奇的小说,而不是简单的画虚线的游戏。我对福音书这样的特质很兴奋。 我突然发现,自从耶稣受难开始,各种扭曲的理论正好确认了神愿意冒一个极大的风险,他甘心把自己摆在解剖台上:研究我、试验我,然后你自己做出决定。
意大利有一部影片《拉都斯维他(LaDolceVita)》,一开始有一段直升飞机运送一个巨大的耶稣石像去罗马。耶稣的手臂挂在吊索里,当直升飞机经过一些地方的时候,人们开始认出了这是谁的像。有一个老农夫从他的拖拉机上跳下来,在田里一边跑,一边喊着说:“嗨,是耶稣!”到了罗马附近,有一群穿着比基尼泳装的少女,在游泳池四周日光浴,她们也向着天空友善地挥手,所以直升飞机的驾驶员就直冲下来想要看个清楚。耶稣沉默的脸孔带着寂寞的表情,在这个现代的世界上很不调和地翱翔着。
当制片家梅怀特(MelWhite)借给我五十卷有关耶稣生平的影片时,这给我在寻索耶稣真貌的过程中带来了新的方向。这些影片包括了1927年由西利?德米勒(CecilDeMille)所拍摄的无声电影“万王之王”、“上帝拼音”,以及“棉花径上的福音”这些音乐片。甚至令人惊讶的是,竟然还有法国和加拿大合作的现代片“蒙特利尔的耶稣”。我仔细观看这些影片,把每一幕的重点记录下来,随后有两年的时间,我就用这些材料当做讨论的起点,来教一班“耶稣平生”的课。
我们上课的方式是:每当我们要讨论耶稣生平中一个重要事件的时候,我就从这些影片中挑出七、八段比较有价值的部份,在开始上课的时候,我就把每一部份影片放两到四分钟的片段。一般都是先选一些好笑的,或是生硬的片段,然后是发人深思的片段。我们透过七八位不同的制片家的眼光来观看同一事件,把我们多年来在主日学里所建立的一套固定模子慢慢地挪去。但是究竟哪个对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看完了这些影片,然后再来读福音书,最后才来一同进行讨论。
我这堂课是在芝加哥城里拉沙力街教会中进行的,我班上的学员中有西北大学的博士生,也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利用上课的机会来温暖的教室里补睡一觉。我要感谢这些学员,他们使我逐渐改变了我对耶稣的观点。瓦特?凯斯普(WalterKasper)曾经说过:“极端的说法把上帝看做是圣诞老人,或是上帝借着人形,好象我们穿上工作服一样到人间,来修理这个腐坏了的世界。”圣经和教会的教义讲到耶稣是完全的人,一个具有理性和人的自由的人,这种概念在一般的基督徒脑海中是不存在的。我必须承认,直到我自己在教这堂课、寻找历史上的耶稣以前,我自己的观念也是不清楚的。
大体上来讲,这些影片帮助我恢复对耶稣的人性的认知,使我明白了教会中的信条总是提到基督在永世以前的先存性,耶稣在荣耀里的地位,却很少提及耶稣在地上的事业。福音书是在耶稣死后多年以后才写出的,那时第一个复活节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对福音书的作者而言,主在地上的事迹正如我们今日回想韩战一样遥远。这些影片帮助我穿过时空,去体会耶稣在地上的时代里的那些人如何看耶稣。如果我混在那些人中间,会有什么样的情形呢?我会对这个耶稣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我是否会像撒该一样邀请他来吃晚饭呢?还是我会像那个富有的年轻人一样忧郁地离去呢?我会不会像犹大或是彼得那样出卖他呢?
我发现耶稣和罗杰先生相似之处极少,和我在圣经学院所研究的耶稣更是大异其趣,至少他不是那么平淡无味。我以前总是认为耶稣的个性有点像星球大战里的福肯人(Vulcan),冷漠沉着、步伐稳重,走路像机器人一样,来到地球宇宙飞船上的一群兴奋的人类中间。可是我发现福音书以及一些好的影片并不是如此形容他。人们的言行时常会深深地影响他:顽固的人会令他沮丧、背信弃义的人会使他怒火中烧、单纯信心的人会给他极大的喜悦。实在来说,他似乎比一般人更情绪化,更激情。
我愈研究耶稣,就愈难把他定型在一个模式里。他从来没提过他的同胞日常重要的话题。罗马占领的事,却拿起鞭子把那些在犹太庙堂里谋利的人驱赶出去;他极力劝勉人遵守摩西的律法,他自己却以破坏律法出名;他会为同情一个陌生人而伤痛,他却对他的最好朋友大声责备:“撒旦,退我后去!”;他对有钱人和行为不检的女人毫不客气,这两类人却总喜欢和他在一起。
有时候,神迹奇事可以接二连三地发生,有时候耶稣的能力却好象被人们的不信所阻挡;有时他详谈他第二次再来的事,他却又说他不知道那日子那时辰;有时候他从逮捕的人面前逃跑,有时候他却是无畏的走向敌人;他流利的谈论追求和平,可是有时却又叫他的门徒去买刀剑;他狂妄地宣告他自己,惹得许多人争议,可是多次当他行了许多神迹的时候,他却竭力隐藏。正好象温克(WalterWink)说的,如果耶稣根本不存在,我们无法想象出这样一个人物。
根据福音书,有两个字是无法用来形容耶稣的,那就是“无趣”和“可以预测”。真不明白,教会怎么可能把这样的一个人物变得好象正如道尔西?西勒(DorothySayer)所说的一样:“把犹太狮子的爪子剪了,将他变成那些脸色苍白的牧师们和虔诚老太太们的猫宝宝。”
普利兹奖的得主,芭芭拉?泰克曼(BarbaraTuchman),这位历史学家坚持写历史的重要原则就是不可改变时间的顺序,当她写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盟军和德军在巴尔吉(Bulge)的最后决战时,她必须拒绝写下“当然,我们都知道这场战役的结果”这样句子的引诱。因为事实上,当时在参与巴吉格之役的盟军并不知道战争结果是如何。根据那时候的情况,他们很可能是被逼回他们登陆的诺曼底海滩上。一个历史学家如果要想保持述说外观上的紧张和戏剧性,他就必须放弃已经知晓结局的立场,这样才能有那种身临其境的感受,否则,便会失去戏剧性。能够带着读者回到当初的情境之中,得到感同身受的滋味的历史学家,才是一个好的历史学家。
我的结论就是,我们大部分有关耶稣的著作和想法都犯了上述的毛病,我们在读福音书的时候,总是带着尼西(Nicea)或是迦列敦(Chalcedon)镜片,﹣﹣(自以为)已经知道结果就是教会一直努力研究想要透彻地搞懂他。
耶稣是一个人,是一个有名有姓、有家有世,与你我一样的一个人,他是一个出生在加利利的犹太人。可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耶稣是和地上任何一个活过的人完全不同。早期教会花了五个世纪来寻找一个平衡点,一方面是“一个跟你我一样的人”,另一方面又是“完全不同”。对于在教会里长大的人,或是一些受基督教文化影响的人,自然都会偏重完全不同这一方面,正如帕斯卡(Pascal)所说:“教会想要说服人们相信耶稣是人的困难度,和证明他是神相去不多。”
让我在此声明,我完全支持教条的教导,在本书中我祇想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就是那些混在他身边跟随他的人群中,尽可能从属地的角度来观察耶稣的一生。如果我是一个日本的制片家,手上有五千万资金和圣经的福音书,我会拍一部什么样的影片呢?我盼望能如路德所说的:“尽可能地把基督带到肉身之中。”
在这过程中,有时我觉得自己好象是一个游客参观一个伟大的博物馆,心灵深为敬畏震撼。我围绕着耶稣的一生——他出生的故事、他的教导、神迹、敌人和跟随者,尝试要明了这一位改变历史的人物。 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好象是一位古董修复家,把一些被污泥覆盖的东西,一点一点地除去。如果我慢慢地清除这些污泥,是否有可能使古董重见天日呢?
在这本书中,我试着要讲耶稣的故事,不是我自己的故事。然而无可避免的,当一个人寻找耶稣的同时,也成了自我的反思,没有一个人可能遇见了耶稣以后还能维持原状。我曾经从科学、比较宗教、天生的怀疑和从对教会的反感感染到疑惑,我发现当我把这些带到耶稣面前的时候,就会有新的亮光。在这个时候,还在第一章里,如果我再多说,恐怕就违反了泰克曼的原则。
(杨腓力经典名作,刘志雄译)
耶稣说:也不是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是要在他身上显出神的作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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