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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乔治亚州亚特兰大市一个叫华斯普的社区中长大,在成长的过程中不认识一个犹太人,我心目中的犹太人是一群有外国口音、戴着小帽子、住在布鲁克林那种遥远地方的人。他们都努力念书,将来要做心理医生或是音乐家。我知道犹太人跟二次世界大战有关,可是我对德国人屠杀犹太人的事一无所知。当然这些人和我的耶稣是毫不相干的。
我二十几岁时,交上了一个摄影的犹太朋友,他告诉我许多关于犹太人的事。有一天晚上,我们聊天到很晚,他告诉我他家人中有二十七个亲戚在大屠杀中丧生。后来他介绍我读一些犹太作家的书。有了这样的经历以后,我才以一种新的眼光来读新约圣经。我怎么可能忽略耶稣是一位正统的犹太人?马太介绍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卫的子孙,亚伯拉罕的后裔”。
当我们在教堂里宣读耶稣是“神独生的爱子,在万有之前就存在,是完全的神”这些信条,和福音书中所记载:“耶稣生在拿撒勒乡村里,长在一个犹太人的家庭”,两者之间有光年之遥。我后来才知道当初被请去起草迦勒敦会议的人,都不是信主的犹太人。如果是犹太人,就会强调耶稣和犹太的关系。我们这些外邦人时常面对一种危险,就是把耶稣是犹太人的事实淡化,甚至忽略了他的人性。从历史的事实来看,我们是共同承受犹太人他们的耶稣。我认识耶稣以后才慢慢地明白,他第一世纪来到犹太人中间,并不是单单为了要救二十世纪的美国人。
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他有权选择他要在何时、何地降生。他选了一个被人轻视的犹太家庭,住在外国皇帝的保护之下。我如果把甘地和他是印度人分开,就不可能真正地了解甘地;同样,如果我把耶稣和犹太人分割,也无法真正地认识耶稣。我需要回到第一世纪,想象耶稣正如当时的犹太人,腰带上系着圣经的经文,脚上的拖鞋粘满了巴勒斯坦的沙尘。
马丁.巴伯(MartinBuber)说过:“我们犹太人,对耶稣犹太人本质中的激动和情感有一份独特的认识,这份认识是那些依靠他的外邦人所难以体会的。”他说的真是不错。我如果要明白耶稣的故事,就必须像我要研究任何一个人一样:对于他的文化、家庭以及背景有一点了解。
就是根据这种原则,马太写福音书并不是像我们喜欢用一些“改变你一生的书”这类具有吸引人的开场白,相反地,他却从枯燥无味的耶稣家谱开始。马太从犹太的支派中选了四十二代具有代表性的样本,以确定耶稣王室的血统。
正好像今日欧洲一些落魄的皇族后人,约瑟和玛丽亚的家族,都可以追溯到一些显赫一时的君王,包括以色列最伟大的大卫王,以及最早的先祖亚伯拉罕(马太所列出的家谱也包括了一些不光彩的历史,特别看一看他所提到的一些女人,这在犹太家谱中是很少见的,这四位女子中倒有三位是外国女子。也许马太是在暗示,耶稣是全宇宙的希望,犹太人的弥赛亚身上有着外邦人的血)。
他玛是一位无子女的寡妇,必须装作妓女引诱她的公公,才能在耶稣的血统中参与她的那一份。喇合不需要装假,她就是以妓女为生的。至于乌利亚的妻子拔示巴,她是大卫放纵情欲的对象,后来引起旧约中最著名的皇室丑闻。这些见不得人的祖先,赤裸裸地显明耶稣进入人类的历史,承受了一些羞耻的包袱。当时坐在宝座上的希律王却完全相反,他烧毁了自己的家谱,免得有人把他的出身与别人相比。
耶稣出生的时候,正赶上了犹太人骄傲意识抬头的时候,为了抗拒希腊文化的影响,许多家庭开始给小孩取一些和先祖以及出埃及那段辉煌历史有关的名字。像玛丽亚取名为“米利暗”,就是摩西姊姊的名字;约瑟其实是雅各儿子的名字,连耶稣的几个兄弟也用雅各其它儿子的名字来命名。
耶稣自己的名字就是希伯来的约书亚——祂拯救——这在当时是很流行的名字(就是在今日的南美洲,这还是一个很多人用的名字)。如今日“罗伯”或是“乔伊”,在犹太人的耳中耶稣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名字。犹太人一般是不允许称呼神的尊名,只有大祭司可以一年一次宣称神的名字。就是今日,那些传统的犹太人在写上帝的时候,还都要避讳。
在这样环境里长大的人,一个人有着像耶稣这样极其平凡名字的人,如果说会是神的儿子、世人的救主,他们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译注:就像中国人也不太相信王小二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样)。他们可能想:耶稣?别开玩笑了,他是一个平凡的人,是玛丽亚的儿子。
耶稣是犹太人的记号在整本福音书中到处可见。他小时候受割礼,他孩童时期,他的家人从家乡步行数日去耶路撒冷参加犹太人宗教的节庆。耶稣长大成人以后,他在会堂和圣殿中敬拜,遵守犹太人的风俗。像法利赛人一样,他们也都期望他与他们有相同的价值观。
德国神学家杰金.摩门(JurgenMoltmann)指出,如果耶稣是生活在第三帝国期间,很可能也会遭到和其它犹太人一样的命运,被送到瓦斯室中集体屠杀。在耶稣的时代,希律王对于两岁以下的婴儿的大屠杀,就是冲着耶稣来的。
一位犹太人的拉比告诉我,基督徒认为耶稣在十字架上喊着说:“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是指父神和子神间一场挣扎的时刻。可是在犹太人的心中,这些话不过就是又一个犹太人受害者在临死前的呼喊。
因为耶稣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在受折磨时会引用这一节诗篇的犹太人。很希奇的是不到几代,就几乎没有什么犹太人跟随耶稣,整个教会都变成了外邦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看得很清楚,这是因为耶稣无法满足犹太人对弥赛亚的期望。
很难描述弥赛亚这个字在犹太人信仰中的重要性。主后1947年,死海古卷证实了在昆兰(Qumram)社区里,人们热切地期盼一位弥赛亚,甚至在吃饭的时候都会留一张空椅子给他。也许幻想从一个小地方,有一天会出一位世界的统治者是大胆了一点,可是犹太人正是如此相信,他们正在等候一位君王,而这位君王能重建他们国家昔日在历史上的光荣。
耶稣在世的日子,是人人都在等候起义的时候。以往常有一些假弥赛亚起来带领人革命,都遭到无情地毁灭。曾经有一个被人称为“埃及客”的先知,带领了一批犹太人在旷野,他宣称他有能力使耶路撒冷的城墙倒塌。罗马政府就派军队前去镇压,杀死了四千多个反政府的人。
当人们听说在旷野又有一位先知,成群的人涌到旷野去看这位穿著骆驼皮的野人,施洗约翰坚持地说:“我不是弥赛亚”。约翰后来问耶稣的话“那将要来的是你么?还是我们等候别人呢?”其实,长久以来,这是一句在犹太人彼此间到处都听得到的问话。
每一位希伯来的先知都教导有一天,上帝会在地上建立祂的国度,这是为什么“大卫的子孙”这样的谣言对犹太人极度有吸引力。神将会亲自向犹太人证明,祂没有遗弃他们,祂会正如先知以赛亚所说“愿你裂天而降,愿山在你面前震动使列国在你面前发颤。”
让我们诚实地面对这种情形:约翰所指的这一位来到的时候,山却没有震动,列国也没有发颤。耶稣太令犹太人失望了。相反的事倒不断发生,耶稣出现不到几十年,罗马的兵丁居然把耶路撒冷夷为平地。年幼的基督教认为圣殿的被毁乃是神和以色列之约终止的句号。第一世纪以后,就很少有犹太人相信基督教。基督徒很珍惜犹太人的经典,就称他们为旧约,并且废止了大部分犹太人的风俗。
因为被教会拒绝,又被责怪要为耶稣的死负责,有一些犹太人就起来反对基督徒,他们传谣言说耶稣是玛丽亚和一个罗马兵丁的私生子,十字架是因为他是搞巫术,蛊惑民众,想要引诱以色列人误入歧途。一个人出生时有天使宣告是为了地上的和平的,却成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分离者。
几年前,我和十位基督徒、十位犹太人,以及十位回教徒在新奥尔良(NewOrleans)相聚。这个聚集是由心理学家史高特.派克(ScottPeck)出面邀请的,他是想看看我们是否有可能,越过彼此相异之处达成一些共识。每一类信仰的信徒都有机会举行一次敬拜聚会,回教徒在周五,犹太人在周六,而基督徒在主日,所有三十位均一同参加三种不同的敬拜聚会。这三次的礼拜是有多处相似之点,提醒了我们这三个信仰的共同点,或许这三种宗教之间那种强烈的紧张,正是因为它们有共同的传统。好象人们常说家庭里的争执总是最顽固的,内战常是最残酷的。
在新奥尔良我学到了一个新字:“更迭取代”。犹太人很反感基督教的信仰废止取代了犹太教。有一位犹太人说:“我觉得自己好象是古怪的历史,似乎我的宗教应该送到养老院。”另外一位在弗吉尼亚州长大的犹太拉比,他们是当地唯一的一家犹太人,他提到:“每次听旧约的神或是旧约这类的字眼,都觉得刺耳。基督徒居然抢去了弥赛亚这个字,或是希腊文的基督。”每年,基督徒还会请求他父亲,这位在社区中颇受人尊敬的犹太人,来评判圣诞节时哪一家的灯光装饰最出色。犹太的拉比带着这个小男孩在镇上每家人的房子经过,注视他不了解的、明亮展示的圣诞灯饰:圣诞灯饰的原文就是“弥赛亚的灯”。
我以前并不知道回教徒对两种宗教也是抱着更迭取代的心态。在他们的心中,正如基督教源出犹太教,吸取了犹太教的一部分而成了新教,同样地,回教是源于基督教和犹太教,吸取两者的一部分,另创新教。亚伯拉罕是位先知,耶稣也是位先知,但是莫罕默德是最大的先知。旧约有他的地位,新约也有他的地位,但是可兰经才是神终极的启示。当我听到自己的信仰被人讲成一种世袭过程的时候,我才开始体会犹太人在以往两千年中的感受。
在听完了三种信仰说明,清楚他们的差异之后,我也才明白耶稣所带下的隔离是何等深。回教的敬拜聚会中大部分都是向着敬畏全能的神祈祷,犹太教的聚会就包括了读诗篇、摩西五经以及热忱的歌唱,这些东西在基督教中也都能找到,只有擘饼纪念主的晚餐是基督教所独有的:“这是我的身体,为你们舍的。”当我们带领的弟兄在分饼之前作这样的宣告,这饼就是基督的身体,这是分歧点的开始。
当回教徒征服了小亚细亚的时候,他们把许多教堂改成了清真寺,并且到处刻着对基督徒告诫的话:“上帝不会降生,也不会是神怀中的独子。”这句话如果刻在犹太人的会堂里也很合宜。历史中最大的分裂就是从伯利恒和耶路撒冷开始,耶稣真的是弥赛亚、神的儿子吗?在新奥尔良的犹太人解释:一个弥赛亚,三十三岁就死了;一个民族,当他们的救主死后,就更加衰败;而世界不但没有合一,反而更加分裂。这些事实使耶稣的骨肉之亲(犹太人)难以接受。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有两千年来的大分裂,有历代以来反犹太的暴力,在犹太人中间,对耶稣的兴趣还是重新燃起。主后1925年,当希伯来文的学者约瑟.克劳斯勒(JosephKlausner)决定要写一本有关耶稣的书时,他发现当代的犹太学者著作中只有三份文件与耶稣的生平有关,如今这样的研究著作为数众多,其中也有高水平的、有启发性的作品。现代的以色列学童在学校学习耶稣是一位伟大的教师,也许是最伟大的犹太教师,后来耶稣被外邦人接受了。
是否有可能没有偏见地来读福音书呢?犹太人是以怀疑的心态来读的,他们存心来找毛病。而基督徒又总是透过教会的历史来读。我相信这两种人如果能想一想马太的第一句话或许能有几分益处:“耶稣基督的家谱,大卫的子孙,亚伯拉罕的后裔。”大卫的子孙是讲到耶稣弥赛亚的这一条线,犹太人不应该忽略。陶德(C﹒H﹒Dodd)说过:“(弥赛亚)这个头衔他(耶稣)宁死也不愿意否认,想必对他有极重大的意义。”亚伯拉罕的子孙是讲到耶稣是犹太人的这一条线,我们基督徒也不敢忽略。贾柔沙.派利肯(JaroslavPelikan)说过:
如果每一个基督教会,每一个基督徒的家,集中他们的虔诚,不仅认为玛丽亚是神的母亲,以及天堂的皇后,而也是犹太的少女及新女性;耶稣不仅是创造之主,而且也是耶书亚拉比,(以及拿撒勒的耶稣拉比),这世上还会有这么多反犹太主义,还会有奥斯维兹吗?(Auschwitz译注:二次大战德国的瓦斯集体屠杀营)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一个犹太人也不认识,我只对他们的文化有少许了解,他们中间的一些家庭,虽然可能对于一些节日的意义根本已不相信了,可是这些节日却把他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和他们在一起,那种很冲动的争议起初很令我逃避,可是后来这却对我个人而言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在一个高唱自治民主的社会中,他们对仪文律法却依然尊重,甚至是敬重;虽然有各种摧残的破坏,他们学术的传统仍然能维持自己的文化;虽然在一个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世界里,他们还是能够手牵着手,唱歌、跳舞,以及欢笑。
耶稣就是在这样的文化中长大。不错,他确实是改变了犹太的文化,但千万别忘了,犹太文化是他的起点。我有时会想象,耶稣在青少年的时候到底像什么样子?我会想起在芝加哥所认识的犹太青少年,有时这种联想令我震惊,使我记起耶稣多年所遭受的相反的联想:一位犹太人的青少年,这没问题,可是也是神的儿子?
耶稣不仅是拣选了一个民族,也拣选了他出生的地点和时间。按照潘霍华(Bonhoeffer)的说法,历史成了上帝出生的子宫。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段的历史?有时我会想:耶稣为什么不在现代来到世上呢?他可以利用现代这些大众传播工具。或许他应该在以色列还没有亡国之前、人民渴望弥赛亚的日子来也好。为什么偏偏是第一个世纪呢?到底第一世纪有什么特别呢?
每一个世代都有它特别的精神,十九世纪人类充满了闪亮的自信;二十世纪充满了暴力和混乱。耶稣降生的时代,正是罗马帝国的高峰,人民充满了希望和乐观,好象苏联在垮台之前,或是大英帝国在维多利亚女皇的时代,罗马帝国当时以铁腕维持国家的和平,大部分被征服的人民也是很合作,当然巴勒斯坦是唯一的例外。
在耶稣降生的时候,人们都是期盼者,期盼一个新秩序的时代。罗马的诗人维吉(Virgil)写的诗句和旧约圣经先知的宣告倒有几分神似,他说:“从天堂的高处降下一个新人类的种族。”一个新时代的改变很快就要来到:“一个小孩的降生,将会把人类从铁器时代带进到黄金时代!”维吉这一番话并非指着耶稣,而是指着亚古斯都.凯撒皇帝(CaesarAugustus),这位皇帝是在裘莱斯.凯撒大帝(JullusCaesar)被暗杀之后起来维持帝国的统一安定,他好象就是当代的神明,世界的维护者。
对罗马效忠的人,亚古斯都提供了和平、安定、以及娱乐:这些均包括在面包和马戏团这两个字里。罗马政府保障人民免受外人的欺侮,并且享受罗马政府法律公正的治理。当时希腊的灵魂充满在罗马的政治体制里、整个帝国里,人们穿著像希腊人,建筑希腊风格的房子,进行希腊的运动,讲用希腊的语言,当然巴勒斯坦是唯一的例外。
对罗马这一个巨蟒而言,巴勒斯坦是唯一无法消化的一个难题,令人格外憎恨。不像罗马对着多神的包容,犹太人偏偏坚持只有一位真神,而且是他们的神。这位神启示给他们这些“选民”特别的文化。威廉.巴克莱(WilliamBarclay)形容当这两个社会冲突的情形:“历史简单的事实,就是在主前67年至37年这短短三十年间。直到大希律王出现之前,至少有十五万人在巴勒斯坦参加革命丧生,世界上找不到像巴勒斯坦这样充满爆炸易燃的国家。”
耶稣说:也不是这人犯了罪,
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
是要在他身上显出神的作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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